诺丁的跑道跑道是红的,四百米,一圈圈绕着足球场。每天下午四点半,诺丁会准时出现在第三道。他不快,步幅均匀,呼吸平稳,像一台校准过的节拍器。第十圈结束时,他会慢下来,走到场边那

诺丁的跑道
跑道是红的,四百米,一圈圈绕着足球场。每天下午四点半,诺丁会准时出现在第三道。他不快,步幅均匀,呼吸平稳,像一台校准过的节拍器。第十圈结束时,他会慢下来,走到场边那棵老槐树下,仰头喝掉半瓶水。
我曾以为这只是退休教师简单的养生。直到那个暴雨突至的黄昏。我没带伞,躲进体育器材室,从积灰的窗户看见诺丁仍在跑。雨砸在地上溅起白雾,他浑身湿透,脚步却未乱分毫。更让我怔住的是他的脸——没有痛苦,没有坚持,只有一种深沉的平静,仿佛不是在雨中奔跑,而是在完成某种古老的仪式。
后来校史馆的老师告诉我,四十年前,诺丁是省纪录保持者,最有希望站上全运会领奖台的人。决赛前三个月,他在训练中为推开一个闯入跑道的小孩,自己重重摔倒在地,膝盖再也无法承受竞技的强度。
“可惜啊,”老教师叹道,“就差那么一点。”
但我忽然懂了。那个雨中的身影,那些年复一年的、匀速的、不再为胜负的奔跑,或许才是他真正的“终点”。奖牌会氧化,纪录会被打破,而跑道永远在那里。诺丁用这种方式,留住了他的起跑线——不是作为遗憾的纪念碑,而是作为依然在呼吸的“此刻”。
又到四点半。诺丁系好鞋带,踏入他的第三道。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像一道温柔的秒针,在红色跑道上,匀速划着未完的圆。